贾敬生日宴，预告元春出场啦

  十一回贾敬庆寿辰，贾府上下，欢天喜地。书中描写王熙凤看完病中的秦可卿，走出房门，心情顿时由伤心变成喜悦。她走在园中小道上，黄花满地，白柳横坡。小桥通若耶之溪，曲径接天台之路。对此，有人评说王熙凤心机太重，一前一后的心情变化太快了！其实，这都是由故事背景决定的！此处【蒙侧批：点明题目】，“接天台之路”，是一句暗语，暗示秦可卿病亡后，元春一步登天，晋封贵妃了；脂批“点明题目”，点明“接天台”才是作者写作“宁府排家宴”的用意。王熙凤回到宴席上，又点了两出戏，一出《还魂》，一出《弹词》。之后递过戏单说：“现在唱的这《双官诰》，唱完了，再唱这两出，也就是时候了。”就这样，作者用寥寥几笔，对元春的出场和人生命运进行了勾勒预告。

  《红楼梦》很重要的一个写作手法，是在戏曲上做文章。《双官诰》是明朝的传奇剧，三娘碧莲身为婢妾，深明大义，忍辱负重，相夫教子，最后得到双份官诰，荣耀备至，符合生日宴现场气氛。《还魂》取自明朝剧作家汤显祖的《牡丹亭》，主要内容是少女杜丽娘为情而死，又为情而生，与柳梦梅终成眷属。《弹词》取自清初剧作家洪昇的《长生殿》，《长生殿》创作杀青于康熙二十七年，是一部关于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剧，在马嵬坡因为军变，形势所逼，唐明皇被迫赐死杨玉环。《弹词》的主要内容是“安史之乱”中的艺人李龟年，抒发沉痛的故国之思和兴亡之感，全曲慷慨悲凉，如泣如诉。《还魂》和《弹词》都属于苦情戏，声声哀伤悲叹，与生日宴的欢快氛围明显相违背，给人以极其不谐调的感觉。看似的不合理，仔细琢磨，其实是合理的。特别是乐工李龟年在《弹词》中的唱段，体现了《长生殿》的主旨思想，具有相当重的份量。下面链接《弹词》选段：

  【南吕一枝花】不提防余年值乱离，逼拶得歧路遭穷败。受奔波风尘颜面黑，叹衰残霜雪鬓须白。今日个流落天涯，只留得琵琶在。

  【梁州第七】想当日，奏清歌趋承金殿，度新声供应瑶阶。说不尽九重天上恩如海：幸温泉骊山雪霁，泛仙舟兴庆莲开，玩婵娟华清宫殿，赏芳菲花萼楼台。正担承雨露深泽,蓦遭逢天地奇灾，剑门关尘蒙了凤辇零舆,马崽坡血污了天资国色。江南路哭杀了瘦骨穷骸。可哀落魄,只得把霓裳御谱沿门卖,有谁人喝声采!空对着六代园陵草树埋,满目兴衰。

  【转调货郎儿】唱不尽兴亡梦幻,弹不尽悲伤感叹。抵多少凄凉满眼对江山!俺只待拨繁弦传幽怨，翻别调写愁烦，慢慢地把天宝当年遗事弹。

  【六转】恰正好呕呕哑哑霓裳歌舞，不提防扑扑突突渔阳战鼓。刬地里出出律律纷纷攘攘奏边书，急得个上上下下都无措。早则是喧喧嗾嗾、惊惊遽遽、仓仓卒卒、挨挨拶拶出延秋西路，銮舆后携着个娇娇滴滴贵妃同去。又只见密密匝匝的兵，恶恶狠狠的语，闹闹炒炒、轰轰剨剨四下喳呼，生逼散恩恩爱爱、疼疼热热帝王夫妇。霎时间画就了这一幅惨惨凄凄绝代佳人绝命图。

  【外、副净叹科】【小生泪科】哎，天生丽质，遭此惨毒。真可怜也！【净笑科】这是说唱，老兄怎么认真下泪来！【丑】那贵妃娘娘死后，葬在何处？

  【八转】自銮舆西巡蜀道，长安内兵戈肆扰。千官无复紫宸朝，把繁华顿消,顿消。六宫中朱户挂蟏蛸,御榻傍白日狐狸啸。叫鸱鸮也么哥,长蓬蒿也么哥。野鹿儿乱跑,苑柳宫花一半儿凋。有谁人去扫,去扫!玳瑁空梁燕泥儿抛,只留得缺月黄昏照。叹萧条也么哥,梁腥臊也么哥!染腥臊,玉砌空堆马粪高。

  感受上面唱段，因为安史之乱，逼散了恩恩爱爱、疼疼热热的帝王夫妇，霎那间画就了一幅惨惨凄凄绝代佳人绝命图，所以铁钹铜琶，悲凉慷慨，字字倾珠落玉而出，所弹遗事，充满了悲伤、感叹、凄凉、幽怨、愁烦的气息，纵使再没心没肺，也不能不为之落泪！贾府终年豢养小戏班，戏曲底蕴深厚；贾母见多识广，痴迷戏文，单她能听得下去吗？能放过凤姐吗？如果元春的原型是年妃，那么这场生日宴上，安排的《弹词》就有深意了。

  看，王熙凤回到座位上，以年妃故事为背景，戏台上再现历史上惊人的一幕。唱词象天外之音，通过《双官诰》预告：元春马上就要晋封为凤藻宫尚书，加封贤德妃双官了；通过《还魂》预告：元春晋封，就是杨贵妃如何“死而复活”；通过《弹词》预告:元春将翻版杨贵妃的“尘蒙了凤辇零舆,血污了天资国色”一幕。所以说，贾敬的生日宴，是元春登场的预告;不仅如此，王熙凤点完戏后还特意说：唱完这几出戏，“也就是时候了”！这句话一语双关，一方面听完《弹词》，观戏就结束了；另一方面作为贾府的大家庭，经过烈火烹油、鲜花着锦的一段繁华，也将如《弹词》所唱：玳瑁空梁燕泥儿抛,只留得缺月黄昏照，偌大的家族就要分崩离析了！（文/柳延秀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