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可卿在暗中传递元春的消息

  第五回尤氏宴请贾母众女眷，文中“宁府中花园内梅花盛开”处，[甲戌侧批：元春消息动矣]。可读完整回文字，表面除了十二金钗判词和红楼梦曲，见不到元春的任何消息，更见不着元春的影子，元春的消息动在哪里呢？

  红楼梦是一部大型史诗，是隐写的历史，书中许多物件、语言、字词都暗含象征意义，涵意深刻，需要仔细品读。既然脂批提示元春消息动矣，那么依据元春的贵妃身份，在第五回可以发现许多与贵妃相关的标识，意味深长。

  看画的名字。秦可卿带领贾宝玉走进她的房间，首先看到了一幅《海棠春睡图》，画的名字中，“春”字点明了季节，又重了元春的“春”，这绝非偶然。“海棠春睡”是个典故，唐朝皇宫里种植了许多海棠，宋释惠洪《冷斋夜话》记载：唐明皇登香亭，召太真妃，于时卯醉未醒，命高力士使侍儿扶掖而至。妃子醉颜残妆，鬓乱钗横，不能再拜。明皇笑曰：“岂妃子醉。直海棠睡未足耳！”这样“海棠春睡”的故事就流传了下来，从此海棠树被称为美女树、妃子树。这里海棠春睡，出现了贵妃信息。

  看画的内容。画作是明代画家唐伯虎的，唐伯虎以善于画美女而著称。画的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：嫩寒锁梦因春冷，芳气袭人是酒香。对联中有两个关键词：“锁梦”和“酒香”。综合断定，《海棠春睡图》的内容是贵妃醉酒：贵妃两腮白里泛红，两眼微闭，醉意朦胧，香气萦绕，人面、海棠交映成趣。

  看房间陈设。描述秦可卿的房间陈设，笔走游龙，处处充满贵妃气息。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，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，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；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，悬着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；还有西子浣过的纱衾，红娘抱过的鸳枕。武则天、赵飞燕等等，都曾经是贵妃，诸多关键词与脂批“元春消息动矣”相结合，其实是明修“秦氏”栈桥、暗度“元春”陈仓，秦可卿不是贵妃，作者却让她身边弥漫着贵妃的信息。正如脂批所言：[一路设譬之文，迥非《石头记》大笔所屑，别有他属，余所不知。]“屑”，值得；“别有他属”，正暗合元春消息动矣；“余所不知”，是脂砚斋在卖关子。

  看入梦歌赋。秦氏房间弥漫着浓郁的贵妃氛围，宝玉心中大悦，合上眼睛，便恍恍惚惚地睡去了。进入太虚幻境，忽然听到山后有人作歌：春梦随云散，飞花逐水流。寄言众儿女，何必觅闲愁。歌的第一个字，“春”。[甲戌双行夹批：开口拿“春”字，最紧要！]如果“春”字与元春联系到一起，这句可以理解为：涉及元春的梦幻，马上就要象云一样随风飘散。颔句[甲戌夹批：二句比也]，“梦幻”比做“云”，“花”比做大观园的女儿；判词和红楼梦曲暗示，大观园的众女儿们的命运，将象花儿一样凋谢，随着河水飘泊，四散而去。颈尾两句寄言书中众儿女，早知如今，何必当初，天天疯疯癫癫、哭哭啼啼、寻愁觅恨，自找烦恼，这对应了尾句[甲戌夹批：将通部人一喝]。歌声还没结束，早见那边走出一个人来，袅袅娜娜，玉树临风，姿态与众不同。同时赋词一首，在赋的最后，【甲戌眉批：按此书凡例，本无赞赋闲文，前有宝玉二词，今复见此一赋，何也？盖此二人乃通部大纲，不得不用此套。前词却是作者别有深意，故见其妙。此赋则不见长，然亦不可无者也。】脂批告知，二人乃通部大纲。“二人”之一是贾宝玉，另一个赋中美女是谁呢？赋词:“其文若何？龙游曲沼。其神若何？月射寒江。应惭西子，实愧王嫱”。西施、王昭君，又把信息指向了贵妃。

  看太虚幻境，琼楼玉阁，仙花馥郁，亦梦亦幻。贾宝玉在警幻仙姑的引领下，翻看了金陵十二钗正、副、又副三个判册，欣赏了十四支《红楼梦曲》，随后梦中与可儿云雨一番。宝玉本想一直沉迷于情欲之中，一味于风月正浓，但警幻仙姑棒喝道:“快休前进，作速回头要紧!”否则，必堕入“深有万丈，遥亘千里”的“迷津”里。吓得宝玉汗下如雨，一面失声喊叫：“可卿救我！可卿救我！”从梦中醒来。

  第五回开篇，贾母等在会芳园家宴小集处，[甲戌侧批：这是第一家宴，偏如此草草写。此如晋人倒食甘蔗，渐入佳境一样。]“倒食甘蔗”，意为倒述的写作手法。从整部书的故事结构看，作者精心设计的第五回，正是利用倒述的写作手法，长篇巨制刚刚展开，就用秦氏一路设譬，展示了元春若隐若现的风采，在梦幻空灵的判词和《红楼梦曲》中，伏下了元春和大观园女儿们的人生命运及悲残结局。海棠春睡图，即贵妃春睡图，它是元春的春梦和情殇，虽然一时风光无限，但最终南柯一梦，瞬息即逝，终是一场空。

  在宝玉刚刚入睡处，[甲戌侧批：此梦文情固佳，然必用秦氏引梦，又用秦氏出梦，竟不知立意何属？惟批书人知之]。就这样，第五回别开生面，与众不同，由秦可卿传递元春的信息，引领贾宝玉走进梦境、又走出梦境，梦演红楼，恶梦惊醒众生。不仅批书人，读书人也在懵懵懂懂中，知道了作者的用意，对小说故事脉络有了总体上的把握。（文 柳延秀）